乘車來到三醫大門前，人們錯雜地進進出出，本是十分熱鬧的，但醫院的嚴肅卻給人一種冷清之感。我們到此，是去探望一位年過九旬的老人，是父親的姑父，聽父親說，他心臟出了點問題。
上到很高的十五樓，這便是老人養病之處了。最近老人換了一個病房，所以我們費上了很大的勁兒才找到了他。這位老人，正在病榻上休息著，見到我們，小小的眼睛瞇得更加小了。似乎很是高興，兩唇微微動著，慢慢吐出幾個字：“你們——來啦……”
父母和他聊了起來，而我好像沒什么話可說的，只在旁邊聽著，而聽著聽著，也就心不在焉地往其他病床上看了。這個病房，一個床空著，只有另一個床上還臥著一個病人，這一個病號，頭發還是密而且黑的，顯然比我們要看望的那位老人是要年輕的，但卻好像是更加虛弱。她（是位老太太）不能說話，大概也是被病折磨的，她時常咳，而一聲輕咳，便令她顯出十分痛苦的表情，呼吸也是尤其的急促，我才知道我們看望的老人還算是康健了的。
原來暮年的人是這樣的不方便，原來暮年的人是這樣的虛弱。以前聽顏真卿的“白首方悔讀書遲”時，都曾是心不在焉得哼了聲，說天下還有作家從六十歲開始寫作的。而現在方才曉得這僅是鮮例，心里不覺有一絲愧疚。我從心里警示自己，要開始努力了。我想一生無為，是有愧于自己的罷！那一些只顧上享樂的人，他們不知，也許這人世是在探病里輪回的，現在你是探病者，但幾十年后，終有一日，你會作為病人，臥在病榻上受人探望的。那一時，碌碌無為也只剩嘆息的了。想到這里，我低下了頭，長嘆了一口氣。